2011年9月23日星期五

難忘兒時鹽油撈飯 黃智賢當綠葉的學問

明報周刊 第2237期

《潛行狙擊》大結局,無綫造勢,力捧謝天華和陳法拉,兩人是否成為視帝視后高唱入雲,我從來不是追劇的觀眾,扭開無綫看大結局,主要是當天訪問了黃智賢,他興致勃勃的跟我講劇情,又講到劉松仁一直鼓勵他在拍被槍殺臨死的一幕,為「辣薑」加一些感性的對白,增加劇情的感染力,我才提起興趣看一看。

在祝捷會中,除了雙生雙旦,鏡頭的焦點沒有落在任何藝人身上,站在第二排邊邊的黃智賢,鏡頭掃過的機會實在少之又少。

當年黃智賢在《真情》中演出阿海,曾是很受歡迎的角色,離巢後再回來,只好從頭來過,雖不至由低做起,也只能演一些配角,他自己也很明白這個道理,不會強求,反而盡力演好每一個角色。

黃智賢在無綫的機會不錯,演了阿海,令到很多人羨慕,後來他因為想突破自己,想有新的刺激,於是離開無綫,出外闖世界,一直在外邊拍劇集,眼界擴闊了。「以前在無綫多年,很自然習慣了公司的架構、模式。在外邊接劇集拍攝,可以接觸不同的製作單位,突破框框。」而且他還認識了不少師傅,譬如燈光、攝影師,教他燈光該怎麼打,也教他鏡頭該怎麼擺,讓他不停學習和適應。

他在無綫期間,開始也只是做兒童節目《閃電傳真機》,一做就五年,才被派去拍劇集。「主持兒童節目五年,不能當自己新人,但在劇組又毫無疑問是新人,」適應期令他頗為辛苦。「第一套劇集就被派去大陸拍古裝戲,自己一點經驗都沒有,但在人家心目中又不當你是新人。」

前所未有的挫敗感

所有的對打戲都是武指現場教,即學即打,現買現賣,演員也要一眼關七。「我顧得自己又顧不到對手,顧得對腳又顧不到表情,非常狼狽。」黃智賢當時有莫大的挫敗感,幾招都應付不來,人家就要接替身。「我心裏面一直喊死喇!難道我連這幾下拳腳都應付不到嗎?我給自己更多的無形壓力。」尤其是當每一個人都注視着你時,壓力就會排山倒海而來,「1234或223幾招就NG三四次,怎好意思呢!」

就在他面臨前所未有的挫敗感時,幸好有一個曾合作兒童節目的攝影師看到他的困惑,開口鼓勵他說:「阿Ben,你不用害怕,你只是演員,你打不到武指會度到你打到為止,你又不是武師……最緊要顧住個頭(表情),顧住戲先。」這幾句話好比暮鼓晨鐘,把他鎮定下來,不再垂頭喪氣,眼花撩亂,挺起精神,慢慢摸索,就知輕重在哪裏。「事隔這麼多年,可能沒有人記得,但對我自己來說,印象非常深刻。」

他在無綫的發展,可以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餘,「演阿海打了好好的基礎讓觀眾認識,就等如一個歌星可以遇到一首好歌,一聽這首歌,人家就知道了是誰唱,只要說起《真情》的阿海,人家也知道是我,一千二百多集,我佔了八百多集,一個角色拍了四年,真是深厚的根基。」

不介意戲多戲少

黃智賢在大陸拍了四年劇集,零五年回到無綫,一直只演配角,在《潛行狙擊》的戲分已較重,他演臥底。黃智賢記得劉丹曾和他講過:「香港的男演員要飾演兩種角色才可以走紅,一是警察、一是蠱惑仔。」從電影的歷史角度來看,又真的有事實證明。《無間道》、《英雄本色》、及《古惑仔》都是叫好叫座,把男演員的事業推上高峰。「臥底就是集兩者於一身。」黃智賢覺得自己能演這個角色,非常寶貴及好彩,要得到監製及編審的信任。

重回娘家,黃智賢未停過拍劇,只是未有一些特別吃重的角色,為免投閒置散,他回巢時什麼都拍,只要有編導找他,三集又拍、兩集又拍,甚至一集都拍。「我在《紫禁驚雷》只拍一集戲,為什麼一集都演?因為喜歡那個角色,有時拍一集感覺就像拍一個單元故事,在起承轉合中,功成身退。」

他不介意戲多戲少都接,要讓行內人知道,他是個稱職的演員,也明白適者生存的道理,「我都要幹我的活。」如何令自己拍一集戲都舒服及開心,他認為:「這就是我自己的功課,如果要不舒服,做主角都可以不舒服及不開心的。我也不會日日問點解我冇主角做?點解人家賺咁多錢?我只係會睇自己杯水有幾多,有就當賺了,有很多事情就看你點諗。」

有些編導找他演戲,講明找他做就放心,「這些說話要如何理解呢?我只有上馬囉,我知道是人家俾面我,顧我的感受。」就算難聽的話,他也照聽,他EQ具備,「可以說我好化,也可以說我透徹,明白遊戲怎玩。」他又說:「有一句話,感恩往往在事情發生之後,回望過去,有經歷才可以駕馭這些角色。」

他不會埋怨,就算一肚子的怨又如何?「我又不是有家底,如果只是永遠停留在阿海的角色,只有一張刀不夠食,演戲也要多作嘗試才成熟。演反派又得,奸都要奸得有神采,有血有肉。」

糧頭糧尾的差異

黃智賢有九兄弟姊妹,家中排第四,家裏窮到試過油鹽撈飯的日子,一家十一口,只有菜一碟。他的老爸本來是小販出身,一向在街巿有一個檔口,晨早買豬肉回家燒叉燒拿到街巿賣。「後來因為得罪了一些人,不讓我老竇開檔口,不能擺檔,他轉去做看更,賺錢少了很多。最低限度做小販天天有現金收入,而且賣剩的叉燒及雞鴨都有得拿回家吃。」

他在小學期間,早已明白到什麼叫做糧頭或糧尾的日子,二者有多大的差異。「只要見到枱上只有一碟腐乳,或者鹹蛋一人半隻,或者只係番薯粥,或鹽油撈飯就知道一定係糧尾了。」為了幫補家計,全家總動員幫手剪線頭,「做啤工,個個都受過傷,剪線頭就不會受傷。」

細細個知道家境困難,幾兄弟已出外幫手,在車衣女工的旁邊守候,「只要她扔一條牛仔褲在地上,我們就立即搶過來,十二條一打紮起,滿一車就車走,回家開始剪線頭、剪好就拿錢。」當時為了搵食,幫補,「只好和一些師奶搶牛仔褲。」就算幾窮都有親戚探望,都要開到口叫人家不要送西餅或生果,叮囑人家買麵包頂肚餓。「如果有親戚話飲茶,阿媽一定問是否你請,全家就總動員,那時才可以喝一杯紅豆冰。」

她是他第一個粉絲

小時候經歷艱辛,黃智賢很快就學識獨立,家中不分男女都要學識煮飯,褲爛了自己釘補。「我們七男二女,個個都當仔養,不是自己做誰會幫你做,反正很多嘢做極都做不完。」就算燒叉燒的工序都學識,幾歲大已經落欄、企檔、賣叉燒,齊齊幫手。」

家貧,長大了自己想辦法,「我十七歲就不再問家裏攞錢,想滿足物慾就要不停的打工做兼職,想著靚波鞋自己儲錢。」他識賺錢後,試過買個玉墜給阿媽,買手袋,老人家都不捨得用。「阿媽真係好慳家,什麼都不肯享受,不捨得我們花費,給她錢又幫我們儲起來,我入行之後,她是我第一個粉絲。」沒有阿媽,沒有這一家人的團結。

九個孩子在深水埗的街巿長大,街巿幾雜,他們又要睇檔,左穿右插。他自豪的說:「我們九個沒有一個變壞,街巿經常接觸保護費、收數佬、貴利王,我們沒有一個撈偏門。」大家都非常獨立,約好一個月見三、四次,誰有事都會一呼百應,「血濃於水,但因為大家獨立慣了,不是噓寒問暖那隻,因為都練到百毒不侵,金剛不壞,有事才會蒲頭。」

中國人一向感情內斂,甚少攬攬抱抱,黃智賢想起來,由細到大,阿媽亦好像從未攬過他一下,亦沒有感人肺腑的窩心話,「但係我們都習慣了,不會覺得沒有媽媽的愛,也不會覺得沒有家庭溫暖。」

婚前協議不要小孩

黃智賢的媽媽六十多歲走了,因為捱得太辛苦,他最記得媽媽一個故事,「我四十歲人,才知道最細的弟弟原來一直只有一個腎,我們多年來都不知道這件事,後來弟弟在言談間才對媽媽透露:『我只得一個腎。』媽媽就對他說;『很對不起你,不如我捐番一個腎給你吧!』弟弟聽到後流着淚說:『傻啦!冇得捐,我天生就沒有這條管,想捐也不成呀!』」這時候,黃智賢想到媽媽的好,開始哽咽,眼紅紅,忍着眼淚才把話說完。

生了九個仔女,她言傳身教,用自己的方法,教識兒女做人的基本,「她永遠想人多過想自己,很辛苦呀,我們做燒臘,早早去欄買肉,又要擺檔,又要顧着九個仔女,事事牽掛。」子女給她錢,她通統巧立名目又送回去。黃智賢一直想買層樓給媽媽,可惜心願始終沒有達成,「我都想她有好日子過。」

黃智賢六年前結了婚,他不想再飄泊在外,才計劃回到無綫,「無綫賺錢不多,但勝在穩定,工作大部分時間在港,好過一年飛八個月,聚少離多。」兩人婚前已協議不要小孩,做無孩夫婦,「小朋友養不難,教就好難,責任好大。」以前的家庭,多個人等如多雙筷子,「我不覺得自己應付得到,我寧願逍遙自在一些。」

如何去維繫一段婚姻,黃智賢也有自己的看法,兩人一定要有愛的存在,「也要愛對方的缺點,不要期望對方改變,如果對方能改變,就當是驚喜,大家的成長背景不同,出身不同,不可能為一個人改變,如果對方肯改就非常欣賞,改不到也要接受,不會失望。」兩個人都是基督徒,有共同信仰,對愛的字眼,也會明白一些。

「人其實都是自私的,這是人性的一種,接納對方就要容納對方的自私,而對方也要接納我的自私,承認每個人都有不足及缺點,想找一個完美的,根本不可能,你一半我一半,加起來就是完美,也不要期望找一個一百分的,因為自己也沒有一百分。」

兩個人的價值觀相等也很重要,有車有樓有豪宅當然開心,遇到沒有時也要學懂調息自己的心態,「如何調息也是自己的功課,要學識有慾望,但要知足,」他強調,「我是有求的,不是無求,如果有多些都不錯,想多的同時也要知足和感恩,現在冇或者遲些有,總是在等待機會。」

因為家庭環境關係,黃智賢非常獨立,從細習慣靠自己,他不容易信人,就算化妝那麼簡單的事,他都親力親為。「後來才感受到,在娛樂圈無論拍電視或電影,都是teamwork,很多事情都要互相信賴,每個人都是專業,交給別人做,自己顧少好多,而且交個信心出來,自己的感覺都寬廣得多。」

黃智賢
黃智賢有九兄弟姊妹,他排行第四。
黃智賢有九兄弟姊妹,他排行第四。
黃智賢在無綫起步時做兒童節目《閃電傳真機》,一做就五年,才被派去拍劇集。
他在無綫起步時做兒童節目《閃電傳真機》,一做就五年,才被派去拍劇集。
黃智賢大家都記得他是《真情》的阿海,他佔了八百多集戲,一個角色拍了四年。
黃智賢在《潛行狙擊》演臥底「辣薑」,他覺得能演這個角色,非常寶貴及幸運。
在《潛行狙擊》演臥底「辣薑」,他覺得能演這個角色,非常寶貴及幸運。
黃智賢九六年拍攝《北極追踪》
九六年拍攝《北極追踪》
黃智賢九七年與張家輝合演《真命天師》,他是男主角之一。
九七年與張家輝合演《真命天師》,他是男主角之一。
黃智賢從《巾幗梟雄》到《義海豪情》,他雖然是配角,但戲分頗多,而且都有出色表現。
黃智賢從《巾幗梟雄》到《義海豪情》,他雖然是配角,但戲分頗多,而且都有出色表現。
從《巾幗梟雄》到《義海豪情》,他雖然是配角,但戲分頗多,而且都有出色表現。
黃智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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